文 / 王祥伍  J9九游会高级合伙人、副总裁，首席企业文化专家
来源：J9九游会e洞察（ID：chnstone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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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低迷，人们开始热论和呼唤企业家精神，无论是经济学家和管理学家，还是政府官员，大家的看法几乎是一致的，这至少从反面证明一个事实，大家都认为企业家精神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关键动力。
 
企业家精神如此重要，但企业家精神包含哪些内容？却鲜有系统的描述，创业精神和创新精神是最常被提及的，还有最近李强总理提到的“四千”精神，其实这些都只是企业家精神的一面，企业家精神还有其他更多的“面”。 企业家都不是那种佛系的、听从于命运的安排的人，无论这种命是锦衣玉食的好命，还是缺衣少食的坏命。相反，他们有着自己的梦想和追求，而且他们相信自己通过努力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实现梦想和追求。褚时健十五岁丧父，家里经济面临绝境，他没有听之任之，任由家境衰败下去，而是通过经营家里的酒坊使家庭经济状况恢复到父亲健在时的状态，甚至更好；徐传化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儿子身患重病，被医生宣告无药可救，他没有屈服于命运，而是靠着一口大缸、一辆二八自行车兴办起传化企业，一边挣钱一边给儿子治病，寻遍名医，竟然不知不觉地把儿子的病治好了；改革开放前夜的洪肇设，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为了让家里人能够吃饱饭，洪肇设打石头、卖猪肉、贩布匹、卖番薯芽……尝试了十三种行业，最终找到了做衣服致富的道路。相对于信仰历史必然规律的唯物主义者，企业家大都有点唯心主义色彩，他们更加相信心中主观的力量，未来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什么必然的方向，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它取决于我们拥有什么样的理想和追求，以及我们现在所采取的行动，他们相信自己的命运是自己主宰的，自己的世界是自己创造的，悲惨的、平庸的，或者是幸福的，卓越的，都是有可能的，都是持之以恒的追求与行动的结果。 企业家普遍都是做事极度认真的一类人，这种认真在普通人看来，甚至有些执拗。企业家对于自己所交付给其他人的，无论是产品还是服务，都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质量上的要求，他们不会随随便便把一个东西糊弄一下就交给别人，质量是他们特别在意的，这是关乎面子，关乎个人自尊心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比赚不赚钱，赚多少钱更重要，他们尤其不愿意被人看作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在企业家的心目中，东西做不好便不可容忍。褚时健做烟时便立下目标，那就是超越万宝路，种橙子时候他也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要超过美国加州的新奇士；质检员出身的潘刚，给伊利提出一个口号——“伊利即品质”；传化集团的徐冠巨心心念念的就是“好产品、好服务”，柒牌的洪肇设最关注的就是衣服制作的精良、兴业银锡的吉兴业要求全体兴业人在任何时候都要高质量做事……企业家身上普遍有着这样的匠人气质，无论是做酒、做烟、做糖，还是做衣服、种橙子、开矿山……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在企业家的心目中，美好的生活是由美好的产品和服务组成的，一件东西如果做不好，那就是在浪费社会资源，是很没面子的事，干脆不如不做的好。而能够做出好东西，特别是因为做出了好东西而被人夸赞，那是企业家最享受的人生乐趣，也是他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的根本动力，那种乐趣比拿到一个央视的什么大奖、政府的什么荣誉都更让人享受。 企业家一般不擅长教授式的理论思考，对长篇大论的理论体系，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更大的兴趣在于行动，在于把理论、知识应用于实践，用知识和技术创造价值。他们不会等到把事情完全想明白了再去干，甚至他们认为单纯想也想不明白，一件事情看清个七七八八，他就要去行动。在企业家的心里，普遍有着这样一种价值观，用知识和技术创造出有价值的产品或服务比创造知识、技术更重要，或者讲更有乐趣。所以企业家具有理论家所没有的行动力，动手能力。而且，企业家群体中一般很少有典型意义上的学霸，乔布斯上的里德学院，马斯克上的皇后大学，黄仁勋上的俄勒冈大学，马云上的杭州师范学院，都不是什么藤校或985，传化集团的徐冠巨没上过大学，理想汽车的李想也没有上过大学，褚时健高中没有毕业，洪肇设甚至连小学都没有上完……像百度的李彦宏、搜狐的张朝阳、宁德时代的曾毓群是一些例外，但从总体上看，企业家群体中学霸偏少，成绩中等的偏多，有的甚至偏下。不是学霸的原因不是因为智商，而是因为兴趣，企业家普遍不是那种把过多的兴趣和精力沉浸在书本中进行理论探索的人，他们更加乐于在理论应用的实践中寻找乐趣和成就感，过多的理论偏好反倒会影响他们作为企业家的成就，喜欢在网上教物理课的张朝阳可能就是一个案例。企业家对于知识和技术普遍采取一种实用主义的态度，用的时候再去找，找书本、找专家去寻求帮助，但在不用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储备太多，更不会把钻研理论作为一种乐趣，他们的兴趣点始终是拿着知识和技术在现实中创造出好产品、好服务，始终是用知识和技术改变世界。 我们所置身的环境，充满了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有日益增加的趋势。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一些人焦虑或恐慌，成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另外一些人则热衷于预测和准备，成天忙着未雨绸缪。但企业家一般不是这样，他们有自己的应对明天的办法，那就是尽可能做好现在，做好已经确定的对未来有意义的事情。在企业家的心目中，明天是无数种复杂变量综合作用的结果，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几乎无法准确预料，既然无法准确预料，那就不用多想，更不用基于押注式的预测而瞎做准备。明天可能好，也可能不好，都不去管他，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行了。企业自己能够确定的，是今天的事情，和一些能够影响明天的大趋势，比如人口结构等，只要把今天的事情做好了，只要为这些影响明天的大趋势做好了准备，明天基本就不会差，相反，今天的事情做不好，或者不用心去做，只是担心明天的情况，成天为了不确定的未来担惊害怕，妄喜妄忧，那是毫无意义的。德鲁克在半个多世纪前就观察到企业家的这种特点，不为明天不确定的事情而焦虑，而是尽可能把今天的事情做好，把确定的事情做好，让今天的事情有未来意义，坚信明天是在今天的工作中创造出来的。 企业家所从事的工作，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确定性，在不确定的环境里做事，遭遇挫折，被现实否定，是最常有的事情，上个月还畅销的产品下个月就可能滞销，远在万里的美国总统的一个法令可能会让企业的出口快速下滑。小的挫折或失败几乎天天都会发生，大挫折三五年会来一次，这是企业家面临的生活常态，在一般人的眼里，生活在不断的挫折里，似乎难以想象的事情，但企业家几乎天天就是这样过来的，挫折天天都会有，而且不断地花样翻新。正是因为日常习惯了小挫折、小失败，当常人所难以忍受的大挫折、大失败来临的时候，企业家往往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抗挫力，就像不倒翁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无比，无比顽强。褚时健七十多岁遇到女儿自杀、自己和老伴入狱、儿子流亡在国外的人生挫折，他没有抑郁和消沉，几年后一样能够重新站起，重头再来；稻盛和夫在六十五岁的时候，被诊断出身患癌症，胃部要切除三分之二，他也没被因此绝望，而是选择捐出自己所有的企业股份，皈依佛门，坦然处之，最后也安然度过；任正非在七十多岁时女儿被加拿大政府羁押，失去人身自由，企业被美国政府打压，产品所需关键芯片断供，任何一件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可能崩溃，但任正非依然没有被打倒。几乎所有的企业家都有这种皮糙肉厚的特性，经得起各种挫折和磨难，“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假以时日，无论多大的灾难，企业家自带恢复的功能，他们总能够重新站起来。有人经常讲，企业家的一生相当于普通人的几辈子，其他不好说，但就遇到的曲折和困难来说，几乎是肯定的。 真正的企业家一般都不会喜欢官场或者任何过于正式的场合，不喜欢着正装端坐在会议室或办公室，他们更喜欢的是穿着工服在车间检查工作，就像比亚迪的王传福那样，或者是穿着服便在街头、田头和普通老百姓聊天，和客户聊天，就像褚时健那样。和官员常有的等级感以及金融精英常有的优越感相比，企业家的骨子里都有一种不张扬和接地气的草根气质，他们没有架子，不会讲官话，不愿意讲排场，不会装腔作势，不热衷于混圈子，不愿意和媒体打交道，整天在聚光灯下，他们排斥任何浮躁的、形式主义的东西，相反，他们更关注普通人，这些普通人可能是基层员工、也可能是合作伙伴或客户，他们更愿意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做朋友。褚时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结交很多基层的朋友，在红光农场有彝族的老白，在嘎洒糖厂有汉族的老丁，在玉溪卷烟厂有以邱建康为代表的基层技术人员朋友，有以大营街村民为代表的的合作伙伴朋友。任正非也有相似之处，在美国打压华为之前，任正非几乎是中国曝光率最低的知名企业家，很少和而媒体打交道，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很多人趋之若鹜的年度企业家或经济人物评奖，不参加各种各样看上去高大上的领袖峰会等等，他却愿意花费大量时间接待客户，和客户聊天，他愿意端着大茶缸，穿着短裤和基层员工席地而坐，畅谈未来。 企业家和政治家、革命家有着明显的不同，对于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企业家一般都是务实的改良者而非革命者，对于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不理想，企业家不是对应以一种激愤的态度、革命的行动，而是温和的态度、改良的行动，而且他们特别厉害的是，善于把社会问题转化成商业机会。当他们觉得社会上人们的穿着太土气、太丑陋的时候，他们不会激动地讨论文革给社会审美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们会一点一点地改良服装的设计与做工，向社会提供更好的衣服，然后一点点占领市场，替换掉哪些丑陋的服装。当他们觉得中国国有卷烟企业产品质量太差的时候，他们不会像经济学家和评论家那样激烈地抨击国有体制的问题，而是着手想办法解决改善卷烟质量的一个个问题，卷烟机器差就想办法改良，改良不了就想办法从国外进口，烟草质量差就想办法学习英美的烟草种植技术，引进优质种子，多年以后，当这些小小的改良一点点积累起来后，惊人的、意想不到的效果就产生了，小小的玉溪卷烟厂竟然超越日本烟草公司，成为亚洲烟王，泉州晋江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竟然成为世界的服装之都，这一切都是从企业家一点一滴持续改良开始的。他们总是从身边的各种小事出发，找到改善环境、改变生活的机会。企业家的对生活的改变不同于革命家的狂飙突进，他们好像既没有那样的胆量，也没有那样的兴趣，他们习惯于从他们身边的事情做起，从很小的事情做起，一点一滴的，慢慢积累，持续改良。 和他们对于产品、服务的认真、高质量追求相比，真正的企业家在个人的生活上，却大部分是一种极简主义者，甚至是清教徒式的，对于奢华的生活，他们大多没有太大的兴趣。你可以看到乔布斯永远是高领T恤配牛仔裤，比尔盖茨永远是皱巴巴的休闲西服，扎克伯格永远是灰色圆领短袖T恤配休闲裤，马化腾永远是规规整整的西服，王传福几乎永远是一身工服……他们的穿着，永远说不上奢华、时尚，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简单，甚至有点土的感觉；吃的方面，像褚时健，几乎永远是挑一个路边店，点一份白切鸡加一个素菜，或者是公司食堂的自助餐，一二十分钟解决问题；住的方面，像马斯克，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睡觉经常是到朋友、同事家里临时凑合，像乔布斯，家里的房子甚至很长时间连家具都没有配齐，经常是空荡荡的；行的方面，像黄宏生，像雷军，经常是开二三十万的普通车、坐飞机经济舱。什么私人飞机、私人游艇、名车名表、豪华住宅、山珍海味、玉石珠宝等等，真正的企业家往往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而且，越是大的企业家，他们的生活会越趋向于简单、朴素，一种款式的衬衣可能一下子买十几件，然后十几年都不用换款式。企业家为什么倾向于简单朴素的生活？一是不需要奢华，哪些在衣食住行方面追求奢华的人，往往是想通过生活上的奢华来获得某种成就感或者优越感，而真正的企业家不需要，工作上、事业上的成就感已经让他们足够充实，他们不需要通过衣食住行的讲究来获得成就感、优越感。二是没有时间去讲究生活，太多的事情要等着他们做，工作就是他们最好的生活，而且他们觉得，沉浸在工作中比享受奢华生活更有意义。三是不愿意为奢华生活花费太多资源，他们始终会觉得有太多的地方需要钱，研发、生产、销售、品牌、服务……而且企业越大需要花钱的地方就越多，这些需要花钱的地方都比自己个人的生活更重要，而且更有价值，他们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钱。
 
上述八个特点，是我个人长期近距离观察企业家所感知到的，不一定准确，也一定还有其他没有总结到的，但我始终认为，企业家精神是一种特殊的人格，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最为积极向上的一种力量，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内涵，应当认真探讨和认知，应当在实践中细心培养与保护。